历史天府|魏宏运:国民政府迁都重庆的台前幕后
历史天府 2023-03-15 09:21:2012257选自口口的世界网 编辑
时间:2023-03-12 06:34 来源: 未知 作 者:魏宏运 点击: 19192 次

在抗日战争中,因为重庆成为中国的首都,这一山城自然成为国际重要都市之一。如何认识这一问题,是历史学者关注的课题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人们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入。
一 迁都的决定
1937年10月20日,国民政府发布迁都重庆宣言,22日,行政院长孔祥熙阐明国府移渝的重要意义。宣言和阐明有三点要义:1.痛斥日本穷兵黩武,侵华毫无止境:“自卢沟桥事变发生以来,平津沦陷,战事蔓延”,“迩者暴日更肆贪黩,分兵西进,逼我首都,察其用意,无非欲挟其暴力,要我为城下之盟。”2.“为国家生命计,为民族人格计,为国际正义和世界和平计,即已无屈服之余地”;“全国民众,敌忾同仇,全体将士,忠勇奋发,被侵各省,均有极急剧之奋斗,极壮烈之牺牲,而淞沪一隅,抗战亘于三月,各地将士,闻义赴难,朝命夕至,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壕堑,有死无退,暴日倾其海陆空军之力,连环攻击,阵地虽化灰烬,军心仍如金石,临阵之勇,死事之烈,实足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,而奠定中华复兴之基础”;3.坚持长期抗战,最后胜利必属于我。“移驻重庆,此后将以最广大之规模,从事更持久之战斗,以中华人民之众,土地之广,人人抱必死之决心,以其热血与土地,凝结为一,任何暴力不能使之分离)欧战时法都都已受威胁,能获得最后胜利,“纵敌人逞其暴力,如深入我内地,终必为我摧毁”。中国的土地必定成为日军之坟墓。四川省政府随即发表声明,欢迎移渝,知为适应战况,统筹全局长期抗战起见,移置重庆,即时召集各机关首长会议,将租寻办公地点及维护治安等问题商决,22日并商议筹备欢迎事宜。

为何选择重庆作为地点?据邹鲁讲:“国防会星夜召集紧急会议,筹商迁都事宜。关于应迁至何地,议论极多;有的主张西安;有的洛阳;有的汉口;甚至有主张广东的;惟蒋先生主张迁到四川的重庆。”蒋说:“对于首都应迁至何处,我曾有周详的考虑,前因‘剿共’到四川,觉得那儿是最好的地方;四境都有险可守,而且人口众多,物产丰富,可为我们争取最后胜利的抗战根据地。”蒋介石提出之后,国府主席林森首先赞同。他说:“我们迁都,只能有一次,决不能有第二次。迁都到重庆,我们就可以抗战到底,不必再迁了。”迁都重庆就成为了决议。无论从什么角度看,那时迁到重庆是正确的。

为何选择重庆作为地点?据邹鲁讲:“国防会星夜召集紧急会议,筹商迁都事宜。关于应迁至何地,议论极多;有的主张西安;有的洛阳;有的汉口;甚至有主张广东的;惟蒋先生主张迁到四川的重庆。”蒋说:“对于首都应迁至何处,我曾有周详的考虑,前因‘剿共’到四川,觉得那儿是最好的地方;四境都有险可守,而且人口众多,物产丰富,可为我们争取最后胜利的抗战根据地。”蒋介石提出之后,国府主席林森首先赞同。他说:“我们迁都,只能有一次,决不能有第二次。迁都到重庆,我们就可以抗战到底,不必再迁了。”迁都重庆就成为了决议。无论从什么角度看,那时迁到重庆是正确的。
二 混乱的迁移

当淞沪战事失利之时,南京已出现混乱,由于日军时常轰炸,政府会议在张群家里开,因为那里有防空洞,政府人员成天东奔西跑,有的机构和人员已在分散,有的撤到汉口,有的撤到湖南和广西,许多下级人员留职停薪,每人发一点疏散费,这些人等于失业了。正式宣布迁都时,行政院政务处处长何廉拟出了行政院各部撤退计划,各机关陆续迁移,各办公处各工厂所有贵重设备,皆拆卸净尽,医院器具工厂车床以及各种机械刻俱移去,故此城仅剩空壳,此间绝无民间纷乱或倾溃在即之象,华人中一般舆情,咸具抗战到底之决心,反对屈服妥协之情感,甚为坚强。
搬迁时,各部争先恐后,出现了混乱局面,不像一个有组织的集体。长江《感慨过金陵》一文中描述了当时的乱象:“可叹的是若干政府官员,不了解迁都的正确意义,不了解最高统帅的决心,而认为是‘逃亡’,丧失了宁静,丧失了理智,弄成动摇人心,贻笑外人的现象。下关各码头堆着千千万万的箱笼,没有秩序,没有区分,没有适当的管理,这一部,那一署,通通挤在江岸上。公物固然有些,而其中最大部分,都是官吏私人的家具和行李,成包的箱柜不用说大小悉搬,似乎还顾虑内地物质缺乏,钢床沙发亦在急运之列。许多人同声太息的是,各码头都有不少的桌椅、澡盆、梳妆台。天上不断的下雨,如山的什物都在露浴之中。保护得最好的是私人行李,而公物则听他们自己的造化。”黄炎培在《抗战以来》一书中也讲到南京某机关,先期包定大船一艘,长期停泊着,专等着必要时运送本机关大员到安全地方去,不用时暂准短程运送公物。
林森率领文官、参军、主计三处人员800余人首先西迁重庆,他们乘“永绥”号军舰离宁西上,11月19日至汉口,22日至宜昌,换乘民生公司之民风轮,其随员分乘民贵轮跟进,两轮昼行夜泊,24日宿万县,25日泊涪陵,26日,民生轮抵达重庆,12月1日,国民政府正式宣布在渝办公。
三 武汉成为临时首都
各部署迁出南京后,有的到了重庆,有的到了长沙,多数则集中武汉,并没有立即进入四川,原因是湖北宜昌到重庆,万山重叠,削壁千仞,江底多暗礁,流水作漩涡,江面狭,水流急,船行多不方便,所以国民政府各部入川人员,仅五分之一,其他多数留在武汉,在武汉设立办事处。军政各界、银行、工厂、工商业以及文化界人士都集中于武汉。国民政府财政部、外交部、内务部于11月26日开始在武汉办公。国民党中央党部、经济委员会、建设委员会、侨务委员会、邮政储金总局,也都先后迁到武汉。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总司令部也迁到这里,其重要人物蒋介石、汪精卫、冯玉祥、于右任、孔祥熙、张群、孙科、何应钦、陈诚、白崇禧、王宠惠、陈立夫、邵力子等也都来到这里,多半住在汉口英租界地内。蒋介石夫妇住在武昌旧城里,武汉成为临时政府的所在地。行政院的内阁会议就是在武汉召开的。八路军南京办事处于1937年12月中旬搬到武汉,与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合并,设在原日租界中街大石洋行,钱大光为处长。
武汉成为全国人才荟萃之地,各地分散的民主力量现在聚集在一起,形成了大团结的局面。中共代表周恩来、董必武、陈绍禹、叶剑英等,以此地为据点,开展抗日统战工作,形成了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。第三党的章伯钧、彭泽湘,救国会的沈钧儒、杜重远、邹韬奋、李公朴、沙千里、王造时、刘清扬,东北救亡总会的高崇民、闫宝航,文化界的郭沫若、茅盾、巴金、老舍、田汉、阳翰笙、曹禺等也都出现在武汉三镇,仅从天津、上海来的文化人,就有四五百。全国剧界人才,几乎全部集中武汉,留汉剧团达11个。生活书店将上海总店的出版刊物,完全移到汉口。武汉的刊物,到1937年12月,已有30余种,有从上海迁来的《抗战三日刊》《七月》《新学识》《中国农村》《战时教育》《世界知识》《妇女生活》《文摘》等。从南京迁来的《战斗周报》《创导》《中山周刊》《东北周刊》等,从北平迁来的《艺术信号》,从天津迁来的《大公报》,中共的《新华日报》、中共机关刊物《群众》也于1937年12月11日在汉口出版。素被人们称为“沙漠”的武汉,变成“绿洲”。

文化思想是推动社会进步最活跃的力量。既然云集了这么多的忧国忧民的志士,武汉的政治气氛立即发生了变化。八路军武汉办事处是传播进步思想的中心,周恩来等每天都接待许多进步人士和中外记者,利用各种机会,宣传中共的各种政策、八路军英勇抗日的辉煌成果。东总和救国会诸人,都是在周恩来领导下开展抗日救亡运动的。乡村建设派领袖梁漱溟也于1938年1月访问延安,八次会见毛泽东,加深了对中共政策的认识和理解。
集于武汉的爱国人士,以极大勇气开展抗日民主运动,以集会和声明的形式,制造声势,抨击时政之弊,推动国民政府走向进步,坚决抵抗日本的侵略。民族战线孔庚、邓初民、黄松龄、马哲民、孟宪章等于1937年11月29日举行武汉文化界座谈会,与会者一致表示:“中国今日已处万分紧急关头,文化界应急起领导民众运动,以充实抗日力量,使能动员全国,以应付目前之危机。”11月30日,以沈钧儒为主席成立了抗敌救亡总会,明确提出其基本原则是:“第一,为促进战时政治之改新;第二,为全民族抗战之发动。”抗战教育研究会、战时教育社、战斗旬刊、民族战线四团体曾致电国民政府,沉痛指出:“目前对日抗战已至最严重关头,华北沦陷,江浙大部被占,华中已朝夕不保,要挽回此千钧一发之危局,惟有急速发动民众,支持抗战,发展广泛的游击战斗,以争取最后胜利。”《大公报》也比较直率地向国民政府提出忠告:“第一,最高统帅,主持军事外交,已经够忙,断不堪再分心于一般政务,所以国家战时政务,应当另有专心负责者。换言之,亟须将行政院充实健全,担当推动及解决一切后方问题之责任。现在行政院长是副院长代理,以总揽国家行政的中枢机关,而常这样沿用代理的局面,院长是军事统帅,不但不能专心政务,且不能在一地办公。这显然证明行政院只能维持现状,不能积极的担负指挥全国战时行政的职责了。第二,自战兴以来,政府极力做全国团结集思广益的工夫,但是所注重的是征求意见,参加讨论,而许多人现在都已不安于坐而论道,而急欲担任些援助抗战的实际工作。”在社会舆论和各党派的呼吁下,国民政府进行了改组工作。
国民政府改组的特点,一是政府的实权,始终围绕着蒋介石转;二是将原来的人马换换座位而已。蒋介石总揽大权,其参谋部——侍从室,在一切领域中都居于重要地位。
根据1938年1月1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决议,新政府仍按政府原有的条条框框组织起来,蒋介石辞去行政院长职务,专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,由孔祥熙出任行政院长,张群任副院长,魏道明为秘书长,翁文灏为经济部部长,该部包括从前的实业部。如此而已。以上所述,都是促进派,是当时的主流,就救亡运动的发展讲,其规模是空前的。武汉抗战,在中国抗战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
四 人心动摇
在抗日战争这样宏大的历史转变期,总会出现形形色色的问题。因为日本将沦陷区数十亿法币驱赶到国统区,并以法币套购战略物资,因为通货膨胀,物资缺乏,加上官员的贪污腐化,官商勾结占有资源,抗战时期的国统区经济与社会危机日益严重。

张西曼曾描绘了抗战初期武汉的社会面貌:“国民政府重要行政各部连同大批人员都纷纷退到武汉。所有军阀、官僚、奸商、买办,都认为大势已去。其时,开始恶性膨胀的通货,对于他们这帮奸猾之徒,首先失去了信用。于是他们都在利用权势,抛弃纸币,套存黄金、硬币、美钞、港币。”在国难中,这群人不仅仅失去了对民族的信心,而且原形毕露,成为社会的蛀虫。张西曼一面鞭笞这群人,一面盛赞马寅初的爱国情操,高尚的道德和其坚守的毅力:“一个精通中国财政金融实际状况的学者马寅初,以大学教授、立法委员兼领了中国经济学会会长的头衔,除了个人节余的数万元外,还负责保管着学会十来万元的基金。一般银行界的朋友和学生们也曾不断地来好意劝他放弃傻瓜的痴情,赶快把这些存款变成现货或外汇。”可是这一切诱惑都不能动摇马寅初的爱国热诚,他理直气壮地说:“国家危亡到此地步,我们要爱国,就得尊重国家的货币制度;如果大家都来学贪官污吏套购外汇,就无异表示我们首先不爱祖国,表示不信任政府,那还能期望民主国家对我们的友谊声援么!”马寅初虽然抱着这种伟大心情期待官僚群的天良激发,最后还得“满含热泪的亲眼看到世风的江河日下”。这是一篇令人悲痛的文章,国家像一座大厦,正处于风雨飘摇中,外有暴日入侵,内有政府腐化。
马寅初、张西曼等优秀人士,对国家抱有充分的信念,他们协力奔走,为民族生存呐喊,这种爱国精神是国家之元气,他们出污泥而不染,敢说实话,对历史负责,因此名留青史,而那些贪官污吏则是历史的罪人。
五 重庆现象
大后方的重庆,得天独厚,成为中国战时首都和成为正面战场的支撑点,沿海沦陷区城市各种力量都汇集到这座山城。就工业而言,战时大后方有工厂1300多家,重庆就有450家,战时国统区共有机器制造厂948家,重庆就有394家。直属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兵工署、军需署管辖的兵工厂,军需厂先后迁到西南大后方。重庆的机器工业,以及纺织、化学、制药、造纸、面粉等工业,都有巨大发展。政府以此为基础,极力扩大与充实生产力,以供应战争和社会的需要。军需物资,特别是兵器,一部分由迁移到大后方的金陵兵工厂和汉口兵工厂制造,大部分还得从外国购买,如从德国、意大利、法国、美国购进,以输出茶叶、桐油、锰、镁、钨及其他物品作为支付的代价。
英国记者阿特丽写道:“我见过一艘挂英国旗的船只,船上的大副是英国人,船主人是寓居香港的几个法国尼姑,船长是美国人,而工程师和二副则是日本人,这艘船从苏联国境敖德萨地方载来了一批军火,这种情形,可说是航运事业——或者也可说是军火事业——上的‘国际主义’吧。”贩卖军火一般是较隐秘的,像这样“国际化”也是一个特例吧。
重庆的国民政府是一个独裁政权,如果说,武汉时期还有民主的话,到重庆后民主就日渐减少了。国民政府的权力集中于蒋介石手中,蒋介石身兼82个职务:国民党的领袖、国民政府主席、军事委员会主席、海陆空军大元帅、国府委员会主席、最高国防委员会主席、中央计划委员会主任、中央训练团团长、中央政治学校校长等等。董必武讲:“世界上,蒋介石可以说是最独裁的独裁,恐怕世界上,再也没有人像他那样子的吧?”美国记者斯诺说:“一个完全独裁的政权;在它二十年的历史中,人民连选择一个地方上的官吏的权利都被剥夺;而这个政权,我们知道,在军事上无能,在政治上腐败,在道德上无从辩护。”
这种论断的正确性,可以从三届三次国民参政会参议员的发言得到证实。《大公报》揭露了政府的财政报告和询问的情况,指出:“财政部统制政策的不合理,美金储蓄的黑市,政府的停止出售黄金,专卖机关的贪污事件,花纱布管制的毛病,中央信托局运输课的情形,财政大员种种费用向中央银行开支,有特殊背景若干银行商号,等等。”官府贪噬民捐,蝇营狗苟,这是真实的写照。
战时兵役问题始终是一个严重问题。战争开始时,采取征集、募集、抽调办法,以充实兵源,接着公布了《战时兵源补充方案》《战时兵源补充实施办法》《战时兵源后方补充实施办法》,采取征募并行制。1937年8月明令征集“国民兵”,12月又命统一兵源征募及补充方案。1938年1月制定公布《战时征兵统制办法》《战时募兵统制办法》《战时兵源补充办法》,规定战时补充兵源,由军政部统筹,将所需兵额,依照各省人口多少分配。法令一个接着一个,方针政策也都正确,但实际执行情况,令人难以忍受,主要采取抓捕手段,《中国暴风雨》的作者是见证人,其书中有如下披露:“实际上,中国人并不怕为国家出力卖命,人民的爱国心是从来没有低减过的。只是他们个个都深知道壮丁营是个甚么样子。政府的规定就可以作为最有力的反证。政府的规定是:‘官员不得在壮丁食米中掺杂沙粒,不得掠夺壮丁带来的衣着、被服,或私人用件,不得对壮丁私刑拷打或夜晚禁闭牢房等,并且不得向壮丁家属勒索壮丁制服费或给养费。’战斗部队的情况是够可怕的,但是与壮丁训练营比较起来,前者就成了天堂。”“壮丁吃到的比挨饿度日的士兵还要少些,有时他们连水都喝不到。他们当中许多都被剥了衣服而睡在泥地上;”“他们被鞭笞;死掉的壮丁的尸体可以放在那里几天不管;在许多区域里,最后能到达前线的壮丁还不及人伍总数百分之二十。”
作者严厉地指出:“征兵之残暴野蛮,冷酷无情,以及贪污舞弊,在中国的最黑暗的史迹上也要算是恶劣透顶的了。”“许许多多的人都用金钱来避脱了兵役,保甲长之流就无法征足额的兵。于是为了要供应足够的‘人肉’就出现了有组织的巡逻队,逡巡四乡,绑架路上行人,再把他们出售给村中大亨。军官在他们自己范围内也做着同样的交易,所以对于壮丁的体质衰弱等,也没有了怨言。在成都,一个黑市的壮丁——被这种巡逻队绑架而去的肉票——可以卖五万至十万法币,相当于买五袋白米或是三只猪的价格。”抓壮丁是最普遍的,抓住后就捆绑起来,我在陕西长安县乡间多次见到这种现象。据我所知有钱人和保甲长的亲属是不当兵的。参议员从士兵的待遇方面也提出了质疑和批评。CC分子黄宇人等提出:“数百万与敌浴血苦战之士兵,其生活水准,更不如后方大户人家之猪狗,古今中外不平之事,恐无有过于此者。”军队的待遇,军政部长讲:“较战前涨了二十倍,实际生活费贵了五百倍、一千倍!照这样待遇,士兵生活不如猪狗,花纱布局的小职员待遇超过上将,军官自然要吃空额,士兵自然要扰民。”
1940年11月13日,国民政府采取田赋征实,这保证了军粮的供应,节省了政府为购买粮食支持的巨额法币,增加了财政收入。但在征实中,军事和地方当局以一切手段来勒索赋税,各县政府要求农民缴纳的谷物,要比他田里实际出产的谷物还多。有的地方农民变卖牲口、家具以及土地,得钱买谷,以缴纳税项。还有收税时的贪污,白修德特别讲了一个故事:“我们曾和某区的一个军官谈话。他奉令本年度征收谷物四十万斤,但是该区的总收获量只有三十五万斤。”他在没有任何官员在场时和老百姓谈话,多次听到同样的呼吁:“停止征税吧;饥饿我们受得了,但赋税我们吃不消;只要他们停止征税,我们是能够靠树皮和花生壳活命的。”真是苛政猛于虎,虽求一饱,竟亦难得。
黄炎培1939年走访了苏、浙、皖、鲁、豫、鄂、皖、湘、粵、滇、川、康等14个省,发现“从没有听到一时一人一句对抗战的怨言。我走到某省,他们的标语,除掉要求办理公平以外,表示绝对不反对征兵和派款。我走了后方许多省,他们除掉反对商人假公济私,压迫平民以外,绝对不反对政府因抗战需要而统制”。这是群众真实的立场和呼声,证实了《中国暴风雨》作者的见闻和论断。还可以陈嘉庚在重庆亲眼目睹重庆政权的腐败为例,少数官员与工商业者垄断了财政经济命脉,官商结合,凭借政治做生意,大发国难财为证。他特别指出孔祥熙经营的嘉陵宾馆,认为至少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是绝对不允许的。重庆诸要人挥霍无度,重庆社会上长衣马褂,唇红旗袍,官吏营业,滥设机关,及酒楼应酬,诸有损无益各项,比比皆是。政府已掉进贪污腐化的深渊,不能自拔。
由于国民政府一些官员贪污腐化,四大家族巧取豪夺,官商奸商囤积居奇,1939年物价开始快速上涨,法币50元的票面发行不久,100元的也出现了。法币100元可买的物品,1937年为2头牛,1938年为1头牛,1941年为1头猪,1943年为1只鸡,1945年为1条鱼。这是美联社1947年7月24日公布的一份材料。董必武那时生活在重庆,讲到当时的物价:“青菜和柴薪每斤五六元,食盐每斤四十元,油每斤二百来元,米六七千元一市石。平均每人每月需洋三四千元,才能维持生活。”老百姓的生活是很苦的,吃穿都成了问题,国民政府实行了专卖和平价政策,把关系人民生活的糖、盐、火柴、卷烟、棉花、棉纱、棉布,都实行专卖。在经济普遍短缺的背景下,依然难以阻止物价上涨,从而引起人们普遍不满。
国民政府特别专制,不准任何人指责其错误。1943年2月,重庆《大公报》因登载了河南大灾荒的真相报告,就被勒令停刊3天。陈嘉庚批评了重庆的腐化,称赞延安政治清明,蒋介石、李宗仁、白崇禧等当着陈面大骂共产党,蒋还诬蔑陈为其党,派国民党海外部长吴铁城到南洋去活动,运动英国政府不准其回新加坡。而陈嘉庚是一个正直高尚的人,毫不畏惧。《大公报》记者称:陈嘉庚是抗战三年来第一个敢说公道话的人。陈向蒋介石讲:“余所言乃据所闻所见事实,他等已改行三民主义,凭余良心与人格,决不能指鹿为马也。至若欲消灭共产党,此系两党破裂内战,南洋千万华侨必不同情。”
重庆《新华日报》批评了时政的若干错误,就被认为大逆不道,在1938年12月到1939年1月国民党中执委秘书处的密函中称:该报“日益放肆,如抨击英、法,诋毁意国,骂希特勒为畜类,此足以影响于外交者也。再如,申述保甲制度施行之黑暗,青年运动垄断之不公,抗战书报禁止之无谓,救亡团体封闭之失策,此足以阻碍现行之法令者也”。《新华日报》对限政、精政、役政多有批评。这些事实正说明《新华日报》是指路明灯。
国民党一些官员对《新华日报》和《群众》实行严密封锁。这两个报刊所在地的周围特务密布,广设岗哨,并有一团兵力驻守庞家岩和虎头岩,构筑如蛛网的碉堡来包围和监视报馆编辑部。买卖阅读这两个报刊都要受到威胁和毒打。这种白色恐怖笼罩着整个国统区。那时我在西安郊区兴国中学读书,每周一举行总理纪念周,有一位校长叫范重仔,总要大骂共产党一顿。国民党三青团则横行霸道,迫害进步。西安各地饭桌上总有一个小牌子,上面写着“莫谈国事”。在这种环境中,进步组织只能以隐蔽方式和反动势力搏斗。实际上在历史发展的道路上,蒋介石一帮人的政治观点,已走进死胡同,人们向往的是延安。重庆和延安,这两座山城,一方代表着衰老,一方代表着新生,这是抗战时期形成的。
六 蒋介石抗战中的功与过
重庆是个大熔炉,开始其烈融飞腾的锻炼作用,产生出新的优秀的国民,肩负起抗战救国的责任。1939年,国民政府开展了全国国民精神总动员,颁布了国民精神总动员纲领和国民公约誓词,蒋介石还讲了话,强调抗日和救国。还在1938年八一三抗战一周年时,蒋介石就表白了自己的爱国思想和应负的责任,他在《告沦陷地区民众书》中讲:“沦陷区的同胞们,你们为国家而牺牲,为民族解放而受难,你们虽在水深火热之中,你们的牺牲是有代价的,这代价就是国家民族的自由独立。但是中正身为最高统帅,却不能不躬负其责。中正现不能忘记,你们为国家民族所受的牺牲,你们的痛苦就是中正的痛苦,你们的痛苦艰难一天没有消除,中正就一天不能自遁其责任。”因为有这样的认识和思想,所以,国民政府尽一切力量把一切都纳入抗战的轨道,使重庆和西南地区都活跃起来,都有了大发展。
金融是抗战的命脉,蒋介石、宋子文、孔祥熙等把持了中、中、交、农四大银行,组成联合办事处,简称四联总处,在其控制的地区设置了200多所分支机构,形成了金融网。四联总处主席是蒋介石,每周开常会一次,议论金融、经济大政及具体资助项目,强化中央银行的地位,使其成为银行之银行,以发行钞票作为支持财政的主要手段。初期也起了作用,各方面都需要资金,四联总处或投资或贷款给国营和民营工矿业,重庆及其附近钢铁厂获得资金,先后开工。也扩大了对农产的贷款。“鉴于‘民以食为天’之古训,认为粮食不可缺乏,即农业不可或驰。现在农贷一项,已由各行分区办理之过程改由农行集中办理。惟以过去一般农业合作社为贷款对象,效用甚少。至水利贷款,可使硗薄之地,一经灌溉,生产增加,其实际收效较宏,今后仍当特别注重此点。”
国民政府采取了各种办法,但收效甚微,因为少数当权者私欲膨胀,不顾国家政策。1942年3月20日,徐柏园在《四联总处工作之回顾与展望》一文中,直指这种现象:“余以为政府金融机关,务应明了政府政策,在战时尤应有战时精神,惜乎事实不然,中、中、交、农四行主要人员,有十分之三明了政府政策,已属难能;十分之二能实行战时精神,更为可贵;大部分银行大人先生,闭门自乐其乐,所谓世界、社会、国家,一若与彼毫无关系。”这些人实不应担当国事。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力搜刮民财,大肆挥霍,天怒人怨。
更使国人愤怒的是一党专政一人独裁,过去还有林森任国家主席,1943年8月1日,林森逝世,权力完全集中在蒋介石手中。蒋介石对共产党和进步团体或明或暗地采取封杀镇压手段。1941年制造的皖南事件是最好的证明。那时连义勇军进行曲都不准人民歌唱。在西安的黄埔第七分校毕业生分配到已经改编的杨虎城部队,专门监视搜查部队的进步力量,称还在服役的旧军官为残渣余孽。蒋介石又抗日又反共,这是他的基调。阿特丽讲得好:“中国平民的惊人的顽强的抵抗力,中国兵士、农民和劳工的勇敢和坚忍,已经使中国继续抗战了两年了。”“蒋介石将军是否仅仅是一个‘将军’,是否是一个贤明的政治家,民族利益能否超越狭隘的阶级利益,都还得由历史来证明。”蒋介石是一个复杂的人物,简单地肯定或否定,似乎都不妥当。
作者简介:魏宏运,1925年1月出生,陕西长安县人,1945年参加革命,1946年入北平辅仁大学历史系,1948年转入南开大学历史系,1951年毕业于南开大学历史学系。留校工作后,魏宏运历任校文学院总支书记,历史系支部书记,系主任、校学术委员会委员等职,曾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历史学评议组成员、国务院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小组二、三届成员,中国现代史学会名誉会长、天津市历史学学会理事长及名誉会长、中国史学会理事、香港学术评议局成员、《历史教学》杂志副总编、南京大学民国史研究中心名誉研究员、海内外多所名校的兼职教授,曾任中国史学会理事等重要职务。